骨科病房很多病人都是因為工作受傷的,花蓮盛產大理石,加工廠很多,職業災害一不小心就會發生。受傷的男病友大約都在四十歲左右,正值壯年,他們以勞力換取溫飽,是一個家庭的支拄,一個家庭的主要經濟供應者。
「我學歷只有小學畢業,不做工妳叫我做什麼?反正人生就是這樣,可是,我的個性就是這樣,不管發生什麼壞事,我心情都跟它相反,同樣人生,你怎麼想,就隨你。」
我很喜歡和病人聊天,從他們身上可以學到在教授身上絕對學不到的東西。我發現有的病人很樂觀,可以和我有說有笑,完全不以住院為意。
「不然你要我怎樣?事情都已經發生了。我也找不到更好的處理方式。」
我問他住院後,家中經濟來源中斷,怎麼辦?
「怎麼辦?不怎麼辦,該怎麼辦就怎麼辦。」
孩子放學後來看他,他笑得開心,指著我,對著唸小學五年級的兒子說,要跟這位大哥哥一樣,要讀大學。孩子用力點點頭。
「你看,我沒有時間去懦弱。我雖然躺在醫院,可是我頭腦還在想很多東西。」
我在骨科病房當了很久的志工,這樣的病人很多,這樣面對病痛的病人也很多。我真的深深震撼了,當他們突然遇到人生的災難,表現出來的,不是哭哭啼啼、不是怨天尤人、不是亂發脾氣、不是心灰意冷;他們所表現出的那種平靜、安祥、沉穩、知命,真是令人不可思議。
是一種什麼樣的人生歷練使他們如此豁達?
是一種什麼樣的家庭責任使他們如此勇敢?
是一種什麼樣的環境使他們生命如此堅韌?
知命者達。他們表面上是十分認命,實際上是一種深沉的平靜,深沉中蘊積著力量,一種厚實的,隨時可以開始下一階段戰鬥的力量,而平靜正是涵養其鋒的外在表現。
也許他們口中不會說出什麼大道理,但其表現出來的,正是一般人難以想像難以學習的人生道理,他們是人生舞台的最佳男主角,他們才是真正的強者,他們才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