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竹語

越爬越高之後

義大利作曲家威爾第五十歲時，一位十八歲的音樂家去拜見他。這位年輕人在交談中，總是只談自己和自己的樂曲，威爾第默默地聽著。等年輕人講完了，威爾第說：「當我十八歲時，我認為我是最偉大的作曲家，也總是談『我』。當我二十五歲時，我就談『我和莫札特』。當我四十時，我已經談『莫札特和我』了。而現在，我只談『莫扎特』。」

在職場裡，奮鬥越久，資歷越深，職位越高，是越來越謙虛、更加努力注意德行來受人尊敬？還是為所欲為、認為無人可管可以一手遮天而越來越令人討厭？一念之差會造成一敗塗地，看看《戰國策．趙策三》裡的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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平原君趙勝對弟弟平陽君趙豹說：「魏公子牟到秦國遊覽過一陣子，當他要返回東方時，去向秦相應侯辭行。應侯對他說：『公子來去匆匆，不指教我一下嗎？』魏牟回答說：『即使閣下不問我，我本來也將向閣下進一點忠言的：地位尊貴了，即使不刻意求財，財也會送上門來；有了財富，即使不期望美味，美味也會自動呈上；有了美味，即使不想驕奢，驕奢也會惹身；一旦驕奢了，即使不願意慘死，也難逃慘死之命。翻開歷史來看，身遭這種慘禍的太多了。應侯恭敬地答謝道：『公子用這些話來指點我，太厚愛了。』我很幸運聽到這些，就牢記在心裡。希望弟弟也別忘了。」
「我一定牢記住哥哥的話。」平陽君說。


～趙策三．平原君謂平陽君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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成功最大的作用在於它能遮蓋過程中所有大大小小的錯誤、失敗、自私、醜陋。這就是為什麼地位越尊貴，權力越高，自己的行為然會被放在放大鏡下一一檢視。王爾德說：「除了誘惑之外，我什麼都能抵抗。」這話真逗，很多東西會伴隨成功而來，附加的、連帶的，不想要都不行。比如嫉妒、聲名、威望、錢財、美色、不自覺的驕奢、下意識地瞧不起人，凡此種種，不一而足。

英國有句諺語：「偷一根針的人，也將會偷一頭牛。」不要小看自己的能力，包括做好事的能力和墮落的能力。所以，越是升到尊貴權位，越要注意自己的言行。曹操有一次出兵，經過麥田，下令部隊不可破壞莊稼，觸犯的人將被處死，於是騎兵都下馬，用手扶著麥穗走過。


就在此時，曹操的馬卻突然跳到麥田裡，曹操於是下令掌法的官員討論如何刑罰。

掌法的官員說：「依《春秋》的案例，刑罰不能上推到元首。」

曹操說：「我自己定下法令，卻又犯法，如何能率領部屬？」

說著，拔佩劍，割下頭髮，放在地上，說：「就權充是我的首級吧！」

整個部隊為之震驚。

《易經》上說：「暴得大名，不祥。」不只是名，太容易得來的富貴、權勢、財富，都要特別小心。紀曉嵐的《閱微草堂筆記》中的故事：有一個叫李二混的人，窮得混不下去了，只好離開家鄉，去京師討生活。在途中遇到一位騎驢的少婦，李二混就上前搭訕，語帶調戲，但少婦完全沒理他。第二天，李二混竟然又遇見了那位少婦，這回，少婦丟了包成一團的手帕給他，然後就趕著驢子離開了。李二混將手帕打開，裡面是好幾枚金銀首飾，這對又餓又窮的李二混來說真是天下最好的禮物，就拿著首飾上當舖，沒想到那幾些首飾正是當舖昨天晚上遺失的！李二混被當作是賊，送進官府，挨一頓毒打。聽故事的人感慨：「李二混想調戲人家，結果反而被狐仙調戲了。」另一個人則評論說：「不是狐仙調戲李二混，是李二混戲弄了自己啊！」


李二混「戲弄了自己」很有啟示：天上掉下來的禮物，不撿白不撿。幸福的時候最容易喪失使自己幸福的德行。前面提到曹操的故事，他以身犯法之後，自斷其髮，看似威赫，但還是有人更勝一籌。古希臘立法委員查忍達斯（Charondas）立法禁止公民在公共場合攜帶武器，有一天他忘了自己訂立的法律，公然帶劍入場，當有人提醒他違反了他自己訂立的法律時，他居然拔劍自裁，比曹操「斷髮」更激進，直接「斷頭」。


越爬越高不難，因為逆境之中人們會驚異自己刻苦的超水準能力。難的是之後，安逸帶來的鬆懈，潛伏的陷阱更大，就像盧梭的名言：「名譽是人的呼吸，有時是不衛生的。」